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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衛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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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紛飛,紛飛的雪花灑在明黃的瓦片上,落在樹上,臺階上,裝點成了一個銀妝素裹的世界。這景色是美,但這種天氣實在是能凍死個人,就算是屋裏放再多的炭火,也令人覺得格外得不舒服,有些暖和不過來。

“太上皇睡著了嗎?”衛子夫穿著一身灰色的曲裾,頭上沒有任何發飾,神情說不出的疲憊。

“太皇上喝了藥,剛剛睡下。”守在門口的侍衛小聲回答道。

見狀,衛子夫不由地松了一口氣。睡著就好,睡著了,也能讓自己稍微休息片刻了。

衛子夫看守兼照顧太上皇已經有三年的時間了。三年的時間,她卻覺得像是過了一輩子一般漫長。在這期間,一開始還能聽到太上皇的叫罵聲,叫罵陳阿嬌謀權篡位,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他漸漸也沒有了聲息,形同槁木。她本以為自己算是松了一口氣,這日子可算是消停下來了。但事與願違,太上皇在消沈之後,又變得亢奮起來。他常常變著法子地折磨她,興許是癱瘓在床的時間太長,太上皇的脾氣越來越古怪,他的要求自然也就越來越奇怪。就像是剛才,太上皇非要她去采梅花花瓣上的雪水煮水喝,說這樣的雪水煮出來的水格外得好喝。太上皇有著一只靈敏的鼻子和嘴巴,想要糊弄他,那是不可能的。而要讓他人幫忙,又不太現實。誰讓現在他們算是被打入冷宮了呢,除了她之外,這裏只有一個小宮女和一個小侍衛。侍衛需要守在太上皇的身邊,以免他醒來了沒人照看,而那個小宮女則要看著平兒,看管廚房等等,能幹這事兒的也就只有她了。

好不容易收集夠了雪水,手已經快要凍僵了。衛子夫快步走到廚房,將雪水倒入了放在火上的陶罐中,她忍不住搓了搓手,她的手又紅又腫,明顯是生了凍瘡,在火上烤了烤,很快一股又麻又癢的感覺就襲上了心頭。她現在的處境仿佛又回到了被皇後陳氏也就是當今的太後打入浣衣局的情景。那時的生活雖然艱苦,但是有太上皇在她的身邊,她的心裏是暖洋洋的。再加上,太上皇對她多有袒護,宮人也不敢欺負她,她的日子甚至是比現在還要好過。當初有太上皇救她,現在又有誰能救她呢。好在她還有平兒,若是平兒能夠平兒長大,不求他封王拜相,只要能將她接出宮去,她也算是心滿意足了。

而令她憂心的是,平兒身體孱弱,常年生病,也不知能不能養大。好在太後她大人有大量,並沒有苛責他們,甚至還專門了一個太醫照看平兒,幾次將平兒從生死線上給拉了回來。

陳阿嬌,陳皇後,陳太後。這個女人幾乎有著傳奇的一生。她出身名門,母親是館陶長公主,舅舅是當今皇上,她比有的皇子還要受寵,可以說是榮寵一時,可就是這樣的她,選擇了劉徹作為自己的夫婿。劉徹也算是托了陳阿嬌的福,這才順利登基成了當今聖上。當時她地位卑微,曾遙遙地看過陳皇後一眼,看得出她是個身份高貴,盛氣淩人的女人。她當時真的好羨慕她,覺得她仿佛就站在高高的雲端,而她只是最為卑微的塵埃,一個女人能夠做到這個份兒上,就算是死了也算是心滿意足了。但等到她真的做到了她的位置,才真正體會到了高處不勝寒是什麽意思。這個位置不是那麽好做的。她只能小心小心再小心,不敢違抗太上皇的絲毫命令,希望太上皇能夠看在她聽話的份兒上,好好善待她。而後來的事兒證明,她還是太天真了,對太上皇的涼薄還是認識不夠。

當初,陳阿嬌從皇後的寶座上跌了下來,她是有些幸災樂禍的。那麽驕傲的人,就這麽從雲端掉落到泥土之中,恐怕就此一蹶不振吧。她知道她中毒的事兒,就算皇後不是主謀,定然也是個知情者,她能落到如此下場,她是極為高興的。當聽了陛下的打算之後,她樂意之至,以為陛下是想為她鳴不平,只是沒有想到的是,陛下是將她當做了一枚棋子來用的。她心涼啊,可是她走到了如今的位置,又怎麽可能安然無恙地下去?更何況,她又怎會甘心?

她知道皇上還是很在乎陳阿嬌的,尤其是在知道陳阿嬌平安地生下了一子,她更是嫉妒地發瘋。只是她還沒有顧得上做什麽動作,就出了大事兒。皇帝竟然病倒了。病倒的皇帝衣食無法自理,全都得靠他。她身體很累,心裏卻很高興。高興皇上漸漸地倚重她,還想要將她的平兒立為太子。只是還沒有過太久,她就笑不出來了。為了挽回陳阿嬌,陛下竟然想要將她賜死,還說平兒他沒有自己這樣身份的母親會更加幸福。

她身份卑賤?是,她的確是身份卑賤!既然知道她身份卑賤為什麽還要和她親熱,甚至讓她生了孩兒?!他只是因為更大的利益想要拋棄她罷了。

他倒是想的好,但她不能死,她還有平兒,為了平兒,她一定要活得好好的。

這時,火堆蹦出了一個火星,也算是打斷了衛子夫的回憶。想起了平兒,衛子夫本來如同死灰一般的眼底出現了一絲光亮。平兒還小,不能沒有她。衛子夫推開了廚房的門,走了出去,她手裏端著溫度恰好的水以供太上皇飲用。看看時間,太上皇恐怕也應該醒了。

衛子夫小心翼翼地端著精心保溫的水杯,望著巍峨的宮殿,她的心思卻跑到了另一邊。說實在的,她從來沒有想到過一個女人可以將朝政打理得這麽井井有條,而陳阿嬌卻偏偏地做到了這一點。如今的皇上年幼,不能理朝,朝政全部都在太後陳阿嬌的手裏。在她的治理之下,底下的臣子服服帖帖,外面的匈奴人不敢來範,就是太上皇還在位的時候都還沒有做到這一點,她卻用了短短的三年時間全都做到了。就算是再不情願,她也不得不佩服陳阿嬌,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她這一步的。

還沒有走到太上皇所在的寢宮,衛子夫突然聽到了一聲淒厲的尖叫聲。那是一個幼兒的聲音,衛子夫一楞,隨即就反應了過來。那是平兒,是她的平兒啊。這個時間,他應該在自己房裏午睡才對,怎麽會跑到了這裏?

她手裏的水杯也顧不上了,咣當地一聲掉到了地上,精心保溫了半天的水就此灑在了地上,再也不能用了。衛子夫已經顧不得了這些,她微微提起裙子,以她生平最快的速度沖了進去。

“平兒!平兒!”沖到房間的衛子夫連忙將平兒抱了起來,看看平兒究竟是出了什麽事兒。

衛子夫檢查完劉平的身體,心中不由地一沈,心就像是裂出了一條縫隙一般,整個人都涼了下來。平兒左手的食指竟然不見了,看這血肉模糊的痕跡,很像是被人咬斷的。

年幼的劉平哭得是聲嘶力竭,整張小臉都給哭花了,就是到了自家母親的懷裏,也不由地抽噎著,平兒三歲半了,但是因為先天不良,長得比一般孩子還要瘦弱,而且反應也比一般人要慢上半拍。三歲半的劉平已經會說一些簡單的話了,只聽他斷斷續續地說道:“想父皇,父皇,咬,疼。”

到了這裏,衛子夫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孩子的意思是說他手上的傷是他的父皇給咬斷的!而他偷偷來到這裏是因為想要見父皇。雖然孩子已經這麽告訴她了,但是衛子夫到底是還有些不相信,畢竟虎毒不食子啊。就算是太上皇性情再怎麽古怪,應該也不會做出咬斷平兒手指這種事兒吧。一個男孩子缺損了一個指頭,不能說他的人生全完了,但是定然會受到相當大的影響的。

衛子夫雖說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是,當真的看到華麗帳幔下的情景時,腳下一軟,差點兒抱著平兒就跌坐在地上。

劉徹三年都癱倒在床上,肌肉萎縮,整個面孔也消瘦了大半,蓋著華麗的被子,只有一張臉露在了外面。此時他正沖衛子夫笑著,滿口的鮮血,腮幫子鼓鼓的,像是在咀嚼著什麽。

他正在吃什麽可想而知。衛子夫被氣得胸膛劇烈起伏著,“你不是人!你是個瘋子!地地道道的瘋子!”

劉徹將嘴中的骨頭吐了出來,嘴角向上一咧,劃起了一個詭異的弧度,舔了舔嘴唇,“我就是想要知道卑賤者的兒子的血是不是黑色的。”

“他也是你的兒子!你怎麽能狠得下心?!”衛子夫傷心欲絕地喊道。他不是人,他是魔鬼!他可憐的平兒啊。他只時單純地想要親近自己的父親,卻有了這飛來橫禍。

由於衛子夫的情緒太過激動,平兒被嚇了一跳,又開始嗷嗷地哭了起來。衛子夫連忙用最為輕柔的聲音哄著懷中的孩子。

“他不是我的兒子!我的兒子沒有這種賤種!”劉徹仿佛沒有看到衛子夫越來越難看的臉色,還在繼續不停地說,“他活著有什麽用!還不如死了算了!”

“我的平兒要活得好好的。”衛子夫的嘴中喃喃著,眼睛中閃過了一絲瘋狂,“要死也是你先死!”

劉徹躺在床上一動也不能動,根本就沒有反抗能力,等衛子夫反應過來,劉徹早已死在了她的手裏。

這是她第一次殺人,腦子一片空白,手上沾滿了鮮血,哆哆嗦嗦的,手裏的刀咣當一聲掉到了地上。直到平兒叫喚著娘親才將她叫回過了神兒。

衛子夫殺了太上皇,這可是一件大事兒。本來不見的宮女侍衛也有了人影,見事情不好,連忙去稟告皇上太後去了。很快,陳阿嬌就知道了這個消息,來到了這裏,見到了一臉呆滯的衛子夫和正在哇哇大哭的劉平。

“還不快傳太醫!”芊芊首先就發現劉平受傷了,等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不由皺起了眉頭。沒想到幾年不見,這劉徹的心性已經如此古怪。正所謂父子天性,孩子想要親近父親這是天經地義的,沒成想卻惹來了這麽一出飛來橫禍。即使衛子夫不動手,芊芊也會動手的。劉徹留下來就是個禍害,等劉弗陵長大了,說不準也會想要親近父親,要是自己的孩子也受傷了,那就後悔也來不及了。

衛子夫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太後了,時光仿佛格外得有待她,在她的臉上根本就找不到歲月的痕跡。再加上一身太後的行頭,顯得她愈發地威嚴。想著,她的心裏不由地一陣自嘲,她現在還有求於太後,現在的她哪裏還能跟太後相提並論啊。

“啟稟太後,是奴婢殺了太上皇。要殺要剮直管找奴婢,平兒還小,什麽也不知道,平兒是無罪的。”衛子夫的眼淚刷刷而下,痛苦萬分地說道。平兒還小,而且還有病。若是沒有沒有了母親,又沒有太後的憐惜,他活下來的幾率甚微。

“你放心。哀家會好好照顧平兒的。畢竟他怎麽著也算是先皇的血脈,更何況是稚子無辜。”芊芊算是同意了衛子夫的請求。一個斷了一根手指的小孩兒在她的眼裏還不算什麽,將孩子養成什麽樣就看她的指示了。她倒是也沒有準備養殘這個小孩,只要養得不問政事就是了。至於衛子夫,她定然是要死的。她殺了太上皇,不可能就這麽輕而易舉地放過她。當然也不可能就這麽直接把這件事的真相給披露出來,怎麽著也得遮上一層紗才行,恩,讓他們病逝了就是了。

衛子夫感激地沖芊芊的方向磕了兩個頭。她了解太後,太後輕易不答應人,但是只要答應了她就會說到做到。另外,她殺了太上皇,實際上也算是變相地幫了太後一把,相信太後也明白這一點。

最後的最後,衛子夫深深地看了一下自己懷中的幼子,出言囑咐道:“一定要聽太後的話,知道嗎?”

劉平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衛子夫又向芊芊磕了一個頭,獨處於自己的房間,很快就傳來了衛夫人逝世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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